亲见理想教育，造就完整的人

旧文重发

亲见理想教育，造就完整的人

2015年4月初，我赴美探望儿子，陪他度过春假，有幸赶上他所就读的华德福高中毕业班的汇报展示（Senior Project Presentation）最后一场。

Senior Project是每一个华德福高中毕业生在最后一学年都必须参与的一项活动，要求是：挑选一项对自己来说极具挑战性的事情，在课余时间，自费聘请老师或租用场地，研究、学习并掌握这门技艺，用时共9个月，在第二学期向全校师生进行展示，并接受大家提问。

这项技能不可以是已经修习多年的某个本事，比如，你从5岁开始弹钢琴，已经弹到某个高级程度了，那么不可以跑来展示钢琴。除非你一直学的是古典乐，但你现在挑战自己，去学爵士乐。

也就是说，全班同学的起点都是一样的：从零开始。

因时间关系，汇报展示分几场进行，每场几个学生，我赶上的是最后一场，共有五名学生，四个女孩一个男孩，几乎所有的老师和高中同学都前往观摩。

今年的Senior Project的主题是：亲密，Intimacy。

第一名上场的女孩学习的是“吹制玻璃器”（blow glass）。她在大屏幕上播放图片，向我们描述她的学习过程：最初如何被高达2300华氏度的玻璃熔炉烤掉了脸上的汗毛、烤伤了胳膊，如何历尽千辛万苦掌握精确吹制的手艺，如何从最初只能制作出庞大笨拙的东西，到最后制作出小巧精致的工艺品。

从总体来看，这个女孩子不属于伶牙俐齿的演讲者，她只是坦白地展现了整个学习体验，让我们跟着她走过一遍，为她最后达到的精湛技艺而欢欣鼓舞。

第二名上场的女孩学习的是“播客制作”（podcasting）。她为我们播放了三段自己制作的播客，配上音乐和照片，第一段是她为自己家后院的雪景撰写的散文，第二段是她去英国祖父母家度假时，采访了当地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农夫，第三段是她去老人院探望百岁太婆时，结识了另外一位百岁老奶奶，对她进行采访。

说实话，这个姑娘一出场，就令人惊艳不已。不是说她长得多漂亮，而是她在台上展现出来的风范。她不仅文笔优美，而且出口成章，音频里，她嗓音动听，口齿清晰。她在台上优雅从容，仪态万方，对大家的提问也应答如流，大方得体。她的采访不仅体现出打动人心的人文关怀，而且充满了深刻的哲理思考。远远地望着她，听着她，我简直误以为这是一个已经有了至少10年丰富经验的记者、作家、主持人。后来我恰巧贴近看到她，还是不敢相信这副天真稚嫩的面孔，就是刚才台上那个老练、成熟、自信的女性。

第三名上场的女孩学习的是“拉丁舞”（Latin dance）。这个姑娘身材其实并非典型的舞者，而是微胖，看去是水相气质类型，语速比较缓慢，个性比较羞涩。她说她从小就羡慕那些舞姿优美的人，觉得对他们来说，跳舞像走路一样家常便饭，而自己则笨笨的。借这次Senior Project的机会，她想挑战自己一把。她说一旦开始学，就爱上了，连在学校间休时间，也禁不住会舞动舞动。

说着她用手臂做了几个动作，那一刻，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一个婀娜多姿、风情万种的舞蹈家。

她为我们播放了一段视频，是她和舞蹈教练一起跳的一支探戈。我们惯常想象拉丁舞都很热烈奔放，而她表现的这支探戈却是深沉而凝重的，在如泣如诉的音乐当中，她和教练用舞姿向我们讲述了一段美丽而缠绵的故事，却又仿佛是一个人的身（body）心（soul）灵（spirit）之间互相寻觅、结合并成就对方的历程。我从来没有想象过，一支探戈舞曲能够把人的眼泪看下来。事实上，我在写这段文字时，回想起她的舞蹈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。

视频过后，姑娘请她的拉丁舞教练上台，俩人又即兴表演了一段舞蹈。

第四名上场的女孩学习的是“爵士歌唱”（Jazz singing）。她说自己原来是学唱歌剧的，而爵士歌曲与古典歌剧是截然不同的技法。她需要完全推翻以前的一切，重新学习如何发声、如何控制、如何表演。

她请来学校的某位老师钢琴伴奏，为我们演唱了几首歌曲。再一次，美妙的歌喉、专业的表演、成熟而自信的舞台风范，令人难以想象这来自于年仅18岁的高中生。

压轴的是当晚唯一一名男生，看去也是班里的帅哥明星，他学习的是歌曲写作（song writing）。他说音乐一直是自己的长项，也一直都在学习写作歌曲，跟其他同学相比，仿佛走了一条捷径，但其实这个过程依然充满坎坷。他有幸请到著名歌星Alicia Keys（爱丽莎·基斯）做他的导师，后者毫不留情地把他拆得七零八落，打回地狱又浴火重生，直到他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。

这小伙子幽默感十足，说这一学年写歌着了魔，连恋爱都顾不上谈，身边朋友纷纷坠入情网，正好他落得清闲，晚上周末无所事事，没人约会和趴蹄，抓紧一切时间写歌。

他表演了五首自创歌曲：除了第一首是钢琴自弹自唱之外，其他都由他妹妹和同学来伴唱伴奏，既有弦乐三重奏，也有摇滚范儿的贝斯吉他和架子鼓。曲子一首比一首精彩，把整台汇报展示推向高潮。

这五名毕业生，在学习新技艺的过程中，都历尽千辛万苦，都经历过自我怀疑，甚至灰心丧气，但也都坚持下来，并且乐在其中。他们不约而同地说道，看着自己历时良久的辛苦劳作慢慢成形，那种收获成果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！

他们在个人展示前或后，都对父母、老师和同学表达了感激。而这不是例行公事的“感谢领导感谢老师感谢父母恩”，而是发自肺腑地、用极具个性的表达方式，真诚地、具体地感谢每一个提供过帮助的人。

（那个男孩也没忘记在感谢辞里幽大家一默：“感谢我的同学们，你们总是不遗余力地提醒我，我其实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牛！”）

这场汇演充分地展示出，为什么说华德福教育是“造就全人的教育”：愿力（willing）情感（feeling）思考（thinking）完美地结合，在孩子身上达到和谐的统一。Senior Project汇报，不仅展示用心用力做了什么（willing），也需要介绍钻研它而获得的知识以及自己对它的看法（thinking），还要讲述自己在整个体验中的心路历程（feeling）。

这场汇演还充分地展示出，为什么说华德福教育是最务实、最接地气、“为生活做准备”的教育：当场给我最大的感受是——这世界上没有这些孩子做不了的事情！他们能够应对任何困境和挑战，他们是自己命运的主人！

这些毕业生不仅才华横溢，不仅自信成熟，最重要的是：他们与自己的内在，有着密切而坚实的链接。他们真实、坦诚、独立、自主，他们勤奋、投入、认真、坚韧，他们充满创意、享受生活、热爱学习、敬畏生命、善于沟通，每个人都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，深深地感染并启迪着身边的人。

华德福教育让每一个孩子都成为一枚闪亮的星星，发射出自己独特的光芒。毕业展示不评分，不排名，没有谁比谁更牛，大家都是平等的，都各有特色。台下所有的同学都由衷地为每一个上台展示的同学赞美、鼓掌、欢呼、叫好（当那个微胖女孩做出一个下腰并露腿的舞姿时，全班同学一片欢腾，男孩子们都吹起了口哨）。我真心遗憾错过了前边的几场，儿子说也都是精彩绝伦的。

儿子的寄宿家庭是学校的优律思美老师，当晚我跟他们夫妇坐在一起，老师的丈夫对我说，“我是公立学校出身，几乎没有上台表演的经验，如果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，我肯定张口结舌、紧张得不行。而戏剧是华德福教程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孩子们经常上台演出，所以你看每个孩子都不憷场，都能hold住场子。 ”

（题外话：我的两个孩子曾就读北京最牛的国际学校之一，学校也组织各种演出，但都是经过严格筛选而胜出的“牛人”上台大放光彩，身段不够格的“渣渣”们只有在台下观望、羡慕以及被敦促着向牛人看齐的份儿。无论是才艺表演还是体育队选拔，没人顾及落选孩子的心情，或者入选孩子的心态，更没人关心这种竞争给孩子带来了什么样的副作用，为学校和老师争光是最高指引。）

那天晚上，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全神贯注地观看演出，没有人拿出手机拍照。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上场，我实在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，做贼心虚地拍了几张影影绰绰的照片。

结束后，我碰到儿子的几个老师，兴奋地对他们表达赞叹之情，有的老师说，我们在学校时间长了，每年都是如此精彩的汇演，已经习以为常了，听你这样讲，真是鼓舞人心啊！

后边一周，我带着儿子住在朋友艾迪家。艾迪与我结识30年，早已变成家人，无话不谈。他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大律师，大女儿目前也就读于耶鲁大学，小女儿还在读小学，对教育话题有着好奇心和敏感度，一直目睹我对华德福教育的痴迷，不禁问Sam，“你现在就读的这所高中，有什么特色？”

儿子脱口而出：“没有一节课是无趣的。”（There is not a single boring class.）

艾迪当时下巴颏就掉下来了：这是任何一个学生能够给学校的最高评价啊！

我给艾迪讲了讲我所目睹的毕业汇报展示，他说，这种难度的project，大学生也不见得能够圆满完成。

的确，前一阵子九年级的主课板块是《大白鲸》，我曾经在微博里发表过相关信息。老师对孩子们说，你们现在做的，是相当于大学二年级的功课。

儿子一位同班同学的妈妈跟我交谈时，说起她儿子尼可最近的一段经历：小伙子觉得在华德福学校呆腻歪了，想换个环境，妈妈就带他去了附近一所私立学校高中部试课。该私立学校收费颇高，班级也小，每班只有大约十几个学生。尼可上了一天课后告诉妈妈：“我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学到！老师什么都没有教！比如某堂课，老师给我们一篇东西阅读，然后问我们有什么问题没有？我举手问他几个问题，他居然流露出乏味的神态！大家都没有问题了，就回答一篇卷子，然后就下课了！”而在华德福学校，老师们会调动孩子们的学习热忱，每节课都有热烈的互动，积极的参与，深入的探讨和开心的回味。

尼可还发现，这所学校收了不少中国学生，他所试课的班级里就有5个，占全班学生比例四分之一多，这些中国学生扎堆坐一起，看手机刷屏，用中文窃窃私语。尼可觉得这是不尊重老师的举止，很想提醒他们专心听讲，可看看老师似乎也不在意，就没说什么。

尼可最后还是决定不转学了，继续在华德福学校学习。

【小巫2018年后记】转眼三年已过，我已经观看了四届毕业生的精彩展示。今年轮到儿子班毕业，孩子们选择了制帽、消防员、活力农耕、马术、轮滑、烘焙食谱书、刀具设计和制作、电子音乐合成等等五花八门的技艺。儿子展示的是爵士钢琴，在准备的半年期间，他每个周末独自开车一小时北上进山，师从一位爵士乐名家。所有展示视频已经上传YouTube网站，搜Green Meadow Waldorf School即可观看。每一届的展示都再次令我确信：这世上没有他们搞不定的事情、学不会的本事、克服不了的困难和战胜不了的险阻；华德福教育让他们准备好，迎接人生可能抛向他们的任何挑战！题图由美国绿茵华德福学校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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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巫，美籍儿童教育专家，人智学者，两个孩子的妈妈；毕业于北京大学，美国Rutgers大学教育学硕士，国际母乳会哺乳辅导，清华大学特聘讲师；华德福学校联合发起人兼特约顾问；国际人智医学学士后培训（IPMT）项目发展顾问；开创“艺术养育”父母培训课程，创办“小巫养育学堂”网络课堂，创立“家庭联结力”沟通模式；著有《让孩子做主》《接纳孩子》《小巫教你讲故事》等十余本畅销书；开发故事工作坊、想象力工作坊、游戏工作坊、十二感官工作坊等系列课程；当选新浪教育首届“中国榜样家长”。